仅仅一周，美联储就从众人口中的“英雄”变成了“狗熊”。

“英雄”？

3月6日，标普公司曾表示，

“曾经我们并不相信，美联储可以在不破坏美国经济的情况下解决高通胀，但现在我们看到了希望。”

当时通胀正在降温，失业率也处于50年来的最低点。

《华盛顿邮报》的Catherine Rampell也在3月10日曾大赞经济表现远超预期。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家、前美联储副主席Alan Blinder也发表文章，表示美联储加息后，经济比预想中更可能“软着陆”。言下之意，鲍威尔领导的美联储能在实现通胀目标的同时，避免经济衰退。

虽然通胀率目前为6.4%，同比呈下降趋势，失业率虽然略有上升，但仍处于3.6%的低位。然而，随着一场银行危机悄然袭来，现在大家又把责怪的眼光转向了之前颇受认可的美联储。

有人或许会说，美联储又不能提前知道硅谷银行会出现挤兑，并签名银行迅速受到牵连，最终双双倒闭。或者说，谁又能知道瑞信看似不相干的财务问题会最终演变成危机？

的确，绝大多数人都没预料到这些。上周还有很多人认为，硅谷银行和签名银行的倒闭不会对经济构成太大的威胁。虽然今天再看，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但是，人们还是指望美联储有能力预料到并阻止这一切。

“狗熊”？

美联储确实应该对金融业的麻烦有所预料，因为有人已经提前发出了警告。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家Kenneth Rogoff就曾在1月写了一篇颇有预见性的专栏，标题是“迫在眉睫的金融传染病”。Rogoff说，

“我们在没有发生系统性金融危机的情况下，安稳度过2022年是一个奇迹。超低利率时代已经过去了，公共和私人债务已经上升到创纪录的水平，经济衰退的风险很高，全球金融系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测试。”

不过，Rogoff当时说问题可能出现在日本和意大利，没有提到美国和瑞士。但他所分析出的问题正是导致硅谷银行倒闭的原因，即过度投资长期低息的政府债券，而这些债券随着美联储加息而失去价值。银行家们称这为“久期风险”。

尽管这并不是说美联储加息是一件错事，因为通胀居高不下的情况下，它别无他选。但美联储不该没有预见到加息给美国银行带来的压力。

之所以美联储会忽视这一点，很大程度上归责于2018年美国国会通过的放松银行监管法，该法案将免受美联储监管的银行门槛从500亿提高到了2500亿资产规模(硅谷和签名银行的资产分别为2090亿美元和1100亿美元）。

虽然在上周的参议院听证会上，财政部长耶伦表示，该法案不是导致硅谷和签名银行倒闭的原因。但罗斯福研究所的研究员、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的前律师Todd Phillips认为，这正是是酿成此次大祸的原因之一。

2019年，美联储决定取消了对中等规模银行的严格流动性要求时，理事会唯一的民主党理事布莱纳德投票反对这一举措。在一份措辞强烈的反对意见中，布莱纳德写道，

“这超出了法律规定的范围，在系统的核心保障措施还没有经过完整的周期测试之前，就削弱了这些保障措施。”

布莱纳德还指出，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就有两家“规模在1000亿至2500亿美元之间”中型银行因流动性问题遭遇“必要的遇险收购”。现在，类似的情形又一次上演了。

有趣的是，每当有男性做出致命的错误经济政策决定时，总是由女性站出来提出异议。2006年，FDIC主席希拉·拜尔警告次级抵押贷款债券存在风险，却遭到忽视，这些债券也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的导火索之一。2019年，布莱纳德在反对放松监管法案时也经历了同样的遭遇。只不过，现在拜登政府的国家经济委员会和财政部领导人大多是女性。

谁之过？

尽管2018年的法案和2019年的条例规定，让美联储不再需要对中型银行进行特别审查，但并没有禁止美联储必要时启动审查。而没有意识到审查这些银行的必要性正是美联储失责之处。奥巴马总统时期财政部的前副助理部长、布鲁金斯学会的Aaron Klein认为，要说最终的责任，归根到底是旧金山联邦储备银行的错，因为该银行董事会成员之一正是硅谷银行的首席执行官Greg Becker。

Klein指出了旧金山联储应该在SVB倒闭前发现的四个预警信号。

首先是硅谷银行的资产在2019年至2022年间翻了两番。仅仅这一点就应该早早引起注意，需要进行初期审查。

除此之外，硅谷银行97%的存款来自超过FDIC保险限额25万美元的客户，而“没有保险的储户更有可能逃跑”。

第三，在2019-2021年，该银行购买了超过1000亿美元的抵押贷款支持的证券。与2006年不同的是，这里的问题不是证券本身的合规性，而是它们的利率很低，而且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加息风险对冲投资。美联储作为银行监管者，在抗击通胀过程中，应该意识到这些银行过度押注低利率。

第四，硅谷银行从旧金山联邦住房贷款银行借入的现金比任何其他银行都多(紧随其后的是第一共和银行）。

旧金山联储并不是完全履行监管义务。它曾指派过一个小组来审查硅谷银行，发出了六份传票。问题在于，美联储没有足够早、足够快或足够积极地采取行动来及时改变。最终，Becker被爆从1月份开始抛售了330万美元的硅谷股票，为SVB倒闭亮起了最后的红灯。在SVB倒闭的那个周五，Becker在政府接管SVB之前还发了12,000美元到140,000美元不等的奖金。同日，Becker被旧金山联储解雇。

那么，大厦倾覆之时，SVB的高级风险官又在哪里？实际上，前任高级风险官早在2022年4月就卸任了。12月新接班人上任，但是新办公地点却在离总部有3000英里的纽约。

两周前，人们谈起鲍威尔还交口称赞，现在却谈“鲍”色变，怨声载道。

3月16日，鲍威尔宣布了美联储、美国财政部和FDIC的联合声明，宣布美国政府对硅谷和签名银行的储户进行救助。据《纽约时报》报道，在鲍威尔的坚持下，声明中还删除了一句关于监管失败的话。最初危机爆发时，鲍威尔甚至试图让拜登在白宫声明中对这些失误进行软处理。

美国《联邦储备法》规定，总统只能“因故”解雇美联储主席。至于拜登会否考虑炒掉鲍威尔，我们或许可以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