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特朗普及其一些顾问声称,贸易关税能实现诸多目标:刺激美国经济、带回制造业岗位、增加税收收入,并为美国在与盟友重新谈判安全协议时提供筹码。但许多经济学家认为这些目标过于宽泛,甚至完全自相矛盾。
外媒采访了几名现任和前任特朗普顾问,他们中有些人对这位总统策略背后的经济理论存在严重分歧。但他们大多都认同一点,那就是即使特朗普的贸易谈判尘埃落定后,美国将维持较高的关税水平。
特朗普上个月对进口商品征收关税,这激怒了美国的贸易伙伴,拖累了全球经济,并引发市场大幅波动。
这违背了二战后全球秩序的共识,即自由贸易能带来和平与繁荣。这位共和党总统表示,其他国家利用了这一体系,导致美国制造业岗位流失,损害了美国工薪阶层的利益,而这些工薪阶层中的许多人曾投票支持他。
但投资者、外国政府和经济学家都难以理解特朗普的策略。
白宫政策智库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斯蒂芬・米兰(Stephen Miran)表示,特朗普正在为美国制定新的贸易范式,并淡化金融市场波动和经济数据波动的影响,称这只是“短期”影响。
米兰说:“考虑到总统为让美国工人在与世界其他国家的竞争中处于公平地位所采取行动的历史规模和速度,短期内市场必然会出现波动。”
他表示,对美国而言存在一个最优关税税率,既能使税收收入最大化,又能让经济受益。米兰说:“我坚信存在这样一个税率,它高于本届政府上台时的两三个百分点。”
更高的关税每年将为联邦政府带来数千亿美元的税收收入,这有助于实施国内减税政策,米兰称这将刺激经济增长。
他在去年11月发表的一篇题为《重组全球贸易体系用户指南》的论文中引用研究称,在某些情况下,美国的最优关税税率约为20%。
当被问及这篇论文时,米兰表示,这是他在进入白宫之前的观点,绝不“反映政府政策”。
特朗普的贸易和制造业高级顾问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表示支持最优关税的概念,他在一份声明中称,“这清楚地表明,一个大国可以通过征收关税来改善其贸易条件”。
纳瓦罗表示,贸易逆差不可取,因为它导致就业岗位、生产和资产所有权流向国外,这就是各国寻求贸易顺差的原因。
纳瓦罗说:“当贸易协议达成时——这是必然的——怀疑者们会闭嘴。这可能是这个国家扭转不公平贸易局面的最后机会。”
特朗普周四宣布与英国达成一项有限的双边贸易协议,对英国出口商品维持10%的关税,适度扩大了两国的农业市场准入,并降低了美国对英国汽车出口的高关税。特朗普表示,还有更多贸易协议正在制定中,他的团队将于本周末开始与中国进行谈判。
因预测2008年全球信贷危机而声名鹊起的经济学家努里尔・鲁比尼(Nouriel Roubini)曾与米兰合作,并对米兰去年11月关于贸易的论文给出反馈。鲁比尼的基本设想是,对美国大多数贸易伙伴的关税最终将维持在10%左右。
鲁比尼表示,在这种情况下,通胀率将升至4%,经济将在第四季度停滞不前。这将引发“短暂且轻微”的衰退,从而促使美联储降息。
他补充说:“如果关税水平远高于此,那么美国和全球都面临着严重衰退的风险。”
由于贸易因素影响了数据,美国经济在第一季度出现了自2022年以来的首次萎缩。民意调查显示,美国选民对特朗普的关税政策以及他对经济的处理方式感到越来越担忧。
曾在民主党总统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和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任期内担任高级职务的经济学家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也表示,由于特朗普的政策,美国“很有可能”陷入衰退。
萨默斯说:“有限的关税政策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但目前推行的这种广泛的关税政策则不然。”
米兰表示,他的团队已经模拟了关税谈判拖延对经济的影响。他驳斥了关税对美元全球储备货币地位等方面造成长期损害的担忧。
他说:“像以往一样,悲观论调这次也会逐渐消退。”
在特朗普4月2日宣布关税政策后,投资者通过抛售美国资产来考验总统的决心,导致美元、美国国债和股市大幅下跌。这引发了对“债市义警”回归的担忧——这些投资者通过让政府借贷成本高得令人望而却步来惩罚糟糕的政策。
特朗普做出了让步,先是暂停征收关税90天,以便有时间进行谈判,然后又做出了更多让步。
此后,市场已收复了大部分失地,但关税带来的不确定性影响依然存在。美国国债的期限溢价仍然居高不下,该指标反映了投资者因政策不确定性而收取的风险溢价。
对冲基金Palinuro Capital的首席投资官阿方索・佩卡蒂埃洛(Alfonso Peccatiello)表示,特朗普政府政策的不确定性增加了“债市义警”采取行动的可能性。
佩卡蒂埃洛说:“我认为‘债市义警’是一群认真的宏观投资者,他们反对现有的政策制定,如果政策制定不得到修正,他们不会罢休。”
特朗普的长期经济顾问阿瑟・拉弗(Arthur Laffer)认为,总统实际上支持自由贸易。拉弗表示,在特朗普的第一个任期内,他们讨论过利用关税迫使贸易伙伴放开商品和服务贸易。拉弗说:“我坚信这就是他的目标。”
但这位84岁的经济学家认为,如果政府不尽快达成贸易协议,特朗普的策略风险很高。他说:“贸易限制带来的长期损害很快就会显现。”
早在从政之前,特朗普就一直在抨击他所认为的美国在全球贸易中的不利地位。1987年,他在美国主要报纸上以整版广告的形式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指责美国的富裕盟友在享受美国军事保护的同时,以牺牲美国利益为代价维持贸易顺差。
三十年后,特朗普首次掌权时,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前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表示,政府必须弄清楚行政部门在贸易方面拥有哪些独立于国会的权力。罗斯说:“我们最终发现,行政部门拥有非常广泛的权力。”
罗斯表示,特朗普在第二个任期内还有其他优势,包括对共和党以及国会参众两院的掌控。他说,这一点,再加上他的支持者的坚定支持,让总统在利用关税解决问题方面拥有更大的自由,这些问题不仅包括贸易,还包括国家安全和打击芬太尼走私等问题。
鲁比尼表示,在政府内部对贸易存在广泛不同意见的情况下,特朗普的世界观与像纳瓦罗这样的鹰派人物更为一致,而与像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这样的温和派不同。
鲁比尼说:“总统和纳瓦罗一样持保护主义立场。市场的反应迫使他们做出了让步。”
在2024年大选前发布的一系列保守派政策提案中,有一篇“2025项目”(Project 2025)的文章,纳瓦罗在其中驳斥了“自由贸易让所有人受益”的观点,称这是 “象牙塔内的学术结论”,与现实世界不符。
他表示,由于在内阁缺乏支持,特朗普的保护主义冲动在第一个任期内受到阻碍,当时的国防部长吉姆・马蒂斯(Jim Mattis)抵制对钢铁和铝征收关税。
纳瓦罗表示:“马蒂斯和我在这个问题上针锋相对,他最终做出了让步,但他每一步都在与我们对抗。”马蒂斯拒绝了采访请求。
在特朗普的第二届政府中,意见分歧依然存在。纳瓦罗与特朗普的关键顾问、亿万富翁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公开争吵,马斯克称纳瓦罗对关税的看法是 “愚蠢的”。
顾问们有时在贸易和关税的经济理论的基本方面存在分歧。曾担任特朗普经济竞选顾问但不在政府任职的斯蒂芬・摩尔(Stephen Moore)驳斥了 “全球贸易是导致美国制造业岗位流失的主要原因”这一观点。相反,他将蓝领岗位的流失归咎于税收、监管和技术。
摩尔说:“可以说,这不是传统的自由贸易经济学。” 他指出,将制造业岗位带回美国的努力可能是错误的:“在五到十年内,不会再有工厂岗位了。所有这些工作都将由机器人完成。”
拉弗表示,纳瓦罗和商务部长霍华德・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不理解贸易逆差带来的经济利益——用于购买外国商品的美元会重新投资于美国资本市场:“我们的国家是在贸易逆差和资本注入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拉弗谈到纳瓦罗时说:“他说的一切完全错误。”
作为回应,纳瓦罗以中国为例,称中国在保持贸易顺差的同时也吸引了外国投资。他还表示,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已经吸引了大量的投资承诺。
纳瓦罗提到“拉弗曲线”(该曲线认为降低税率可以通过刺激经济增长来增加税收收入)时说:“讽刺的是,这位以在餐巾纸上绘制最优税收曲线而闻名的人却不理解最优关税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