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林附近波茨坦市的德国联邦警察总部，一支精锐侦探团队连续三年每个工作日清晨聚集在白板前。如今，他们对现代史上最大规模破坏行动——“北溪”天然气管道爆炸案——的调查，正威胁着对乌克兰的支持根基，而德国认定乌克兰正是幕后黑手。

波兰已拒绝将一名嫌疑人引渡至德国受审，反而将其视为摧毁俄罗斯总统普京军事机器关键财源的“英雄”。长期质疑德国依赖俄罗斯能源的波兰总理唐纳德·图斯克（Donald Tusk）嘲笑此次调查称：“问题不在于管道被炸，而在于它本就不该建。”

在德国国内，反对党选择党（AfD）利用民众对爆炸案导致能源价格居高不下的不满，发起削减对乌援助的运动，而这正是西方支持乌克兰的核心支柱之一。另一桩引渡案（涉及一名在意大利的乌克兰嫌疑人）预计将在未来几周内宣判，可能进一步加剧公众对乌克兰的审视。

这条全长760英里、横跨波罗的海海底的管道，曾将俄罗斯天然气输送至其最大客户德国及其他欧洲国家。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后，该项目迅速成为西方应对策略的焦点：部分国家主张关闭管道切断俄罗斯收入来源，另一些依赖廉价俄气的国家则担忧断供冲击经济。德国采取折中方案：保留“北溪1号”运营，但未批准已建成的“北溪2号”投入使用。

2022年9月的爆炸让这场争论戛然而止。当相当于丹麦全年排放量的二氧化碳气泡涌入波罗的海时，美、德部分官员指控俄罗斯策划袭击，克里姆林宫则反指美英幕后主使。但德国警方、检察官及知情人士逐步勾勒出清晰画面：一支乌克兰精锐特种部队在时任总司令瓦列里·扎卢日内（Valeriy Zaluzhniy）上将直接指挥下实施了袭击。

爆炸发生后不久，调查团队便开始抽丝剥茧。通过追踪船只租赁记录、手机信号和车牌，波茨坦的侦探们为德国当局对3名乌克兰特种部队士兵和4名资深潜水员发出逮捕令奠定了基础。知情人士透露，破坏者的目标是切断俄罗斯石油收入及其与德国的经济联系。

决定性证据来自德国高速摄像头拍摄的一张模糊黑白照片。照片显示一名乌克兰潜水员的面部，警方通过商用面部识别软件锁定其身份。数分钟内，侦探们便找到了他的社交媒体和专业网站，进而牵出其他涉案人员。

并非所有人都认可他们的努力。被追踪至波兰的乌克兰潜水员随后被一辆挂外交牌照的黑色宝马车接走，司机是乌克兰驻华沙武官。乌克兰政府拒绝置评，但一名高级官员私下表示，乌克兰方面是在波兰政府警告后采取行动的。

与此同时，经过一番艰苦的追捕，破坏行动指挥官在意大利落网。调查初期，侦探们仅有一张护照照片：一名肩宽体壮、淡蓝眼睛的男子微笑着。这张照片来自他行动期间使用的乌克兰旅行文件——一本真实但冒用他人身份的护照，警方称这是乌克兰特种行动的典型手段。他没有社交媒体痕迹，欧洲及盟友数据库中也没有他的照片。

在一次上午9:30的会议上，一名侦探突发奇想：“乌克兰人通常去哪里度假？”或许嫌疑人正前往欧盟以外地区。团队随即展开试探。不久后，某友好国家的边防警察发现匹配记录：该男子曾因公到访该国。侦探们由此获取了他的真实姓名和出生日期——46岁的乌克兰安全局（SBU）老兵谢尔吉·K。他在俄乌冲突首日加入特种部队，并在冲突初期的基辅保卫战中指挥防空部队。

德国警方在其护照上设置了“静默警报”，一旦他跨越欧盟边境即触发。8月13日，当谢尔吉从乌克兰进入波兰时警报响起。警方通过公路收费系统和其妻子在在线旅游网站的酒店预订记录，追踪他穿越捷克抵达意大利。意大利宪兵队在他入住圣克莱门特中世纪小镇的平房度假村后将其逮捕。次日押解法庭途中，谢尔吉面对镜头举起三指——这是象征乌克兰国徽三叉戟（Tryzub）的民族手势。其律师辩称谢尔吉无罪，但强调无论谁实施袭击均属保卫乌克兰的军事行动，应享有豁免权。

据知情人士透露，次日上午9:30的会议上，德国侦探们欢呼雀跃，认为调查即将在德国法庭画上句号。意大利法官预计12月裁定是否引渡，德国警方已备好专机，随时准备将谢尔吉从意大利押解至汉堡受审。

这可能是把双刃剑。任何法律程序都将进一步加剧乌克兰与德国的紧张关系——后者是乌克兰最大的财政支持者和先进武器（尤其是防空系统）供应方。德国总理弗里德里希·默茨（Friedrich Merz）也面临政治压力，但其身边人士表示，尽管反对党试图切断对乌援助，政府仍有能力控制国内影响。他们指出，包括《华尔街日报》在内的报道已让德国公众逐渐接受乌克兰涉案的事实。

不过，资深官员暗示，如果侦探们没有如此高效地构建针对乌克兰的证据链，德国或许能更从容地应对这一外交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