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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总统特朗普图解雇美联储理事莉萨·库克(Lisa Cook),此举远不止是解雇一个人那么简单:若成功,这一操作将标志着这个长期被视为独立于政治的机构迎来重大变革。
自今年1月上任以来,特朗普已将美联储直接置于行政权力的“瞄准镜”下。他斥责美联储迟迟未降息,威胁解雇主席鲍威尔,如今更是采取史无前例的举措,试图罢免库克的职务。
在这位美国总统看来,他正试图改革这个不受欢迎的机构——外界常将美国新冠疫情后出现的恶性通胀归咎于美联储。特朗普认为,降息不仅能助力管控不断膨胀的联邦债务,还能提振房地产市场,而房地产市场一直是支撑美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力量(尽管经济其他领域也在增长)。
然而,法律学者、金融市场专家以及现任和前任美联储官员均表示,特朗普的这些举动不仅可能让美联储变得更具政治性,还会削弱美国金融体系的核心支柱。
“我们正走在一条会导致央行独立性受损的道路上,”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教授凯瑟琳·贾奇(Kathryn Judge)表示,“美联储数十年来努力建立的公信力若丧失,将对美国经济的长期健康造成巨大损失。”
对美联储而言,“独立性”指的是其在制定最有利于美国经济的货币政策时,能够不受外部政治影响。尤其在决策不受欢迎的情况下,例如联邦公开市场(FOMC)委员会为抑制通胀而加息时,这种独立性更为关键。
但此事涉及的利害关系,远不止美联储掌控的三项利率水平那么简单。
若特朗普能让美联储理事会多数成员按其意愿投票(目前尚无充分证据表明他能实现这一目标),他将得以掌控影响经济及美国金融基础设施的关键杠杆。
例如,由7名成员组成的联邦储备理事会,拥有对银行的监管和执法权。
此外,尽管12名成员组成的FOMC负责制定关键的隔夜拆借利率,但仅有理事会有权设定贴现率(用于计算资金现值的利率)和存款准备金利率(即美联储向存放资金的银行支付的利息,该利率也相当于隔夜拆借利率的“护栏”)。
最后,理事会还掌控着12位地区联储主席的连任任命权,2026年将有多名面临连任考核。
这些职责背后,还蕴含着美联储的另一重角色:确保美国国债体系的完整性,维护美元稳定。
换句话说,特朗普对美联储理事会的洗牌绝非只为了让美联储在9月降息那么简单。
“我认为,民众对美联储理事会信心面临的最严重威胁,正是特朗普本人的所作所为,”康奈尔大学法学院教授罗伯特·霍克特(Robert Hockett)表示,“因为若特朗普此举成功,将意味着美联储理事会沦为‘橡皮图章’。这本质上告诉我们,今后任何一个碰巧入主白宫的人,都能左右货币政策。”
霍克特进一步指出,其后果是“未来我们可能会遭遇类似拉美香蕉共和国的恶性通胀——那些国家的独裁者曾掌控货币政策;或是像土耳其近年来那样,因独裁者干预货币政策而陷入通胀困境”。
从特朗普政府的角度来看,其副手们大多表示认同美联储应保持独立性,但认为这家全球最重要的央行已“失控”,需要加以约束。
然而,特朗普本人承认,他会以“是否愿意降息”作为美联储理事会空缺职位候选人的“试金石”;此前他还主张,自己应在美联储利率决策中拥有话语权——这类举措被认为是对央行职权的干预。
“我不认为这是在削弱美联储独立性,”特朗普第一任期内的高级经济学家、现任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顾问约瑟夫·拉沃格纳(Joseph LaVorgna)表示,“我认为事实是,现行体系需要全面重新评估,而特朗普总统做事的方式本就不拘常规。美联储确实存在‘使命扩张’问题,涉足气候变化、多元化与包容性等领域,这些显然远超其法定职责范围。”
事实上,“美联储需要改革”的观点在华尔街也得到了一定支持。
前太平洋投资管理公司(Pimco)高管、现任安联集团首席经济顾问穆罕默德·埃尔-埃里安(Mohamed El-Erian)近期提议,鲍威尔应辞去美联储主席职务,以避免当前这场围绕央行独立性的纷争。此外,他还表示,美联储自身的政策失误,在一定程度上催生了当前的局面。
“这正是我此前担忧的情况,”埃尔-埃里安上周五在CNBC节目中表示,“美联储在多个方面都处于脆弱状态,我担心一旦开启这条道路,后果将不堪设想。”
埃尔-埃里安提出的改革建议包括:效仿英国央行,在政策制定小组中纳入“外部成员”,“这些成员能带来不同视角,有助于降低群体思维的风险”。
他还表示,美联储应重新考虑2%的通胀目标——而鲍威尔多次强调,这一目标“不在讨论范围内”。
但批评人士认为,特朗普的意图远不止于“结构性改革”。
“这本质上是在试图推翻美联储90年来的独立性传统,”前美联储副主席罗杰·弗格森(Roger Ferguson)在CNBC节目中表示,“设立美联储独立性的初衷,就是为了让它能自主履行制定货币政策这一重要职责。而现在,我们首次看到有人直接试图破坏这种独立性。”
特朗普能否成功,仍是未知数。
目前,美联储理事会中已有两名特朗普任命的成员:克里斯托弗·沃勒(Christopher Waller)和米歇尔·鲍曼(Michelle Bowman)。斯蒂芬·米兰(Stephen Miran)正等待参议院批准,以填补阿德里亚娜·库格勒(Adriana Kugler)辞职后空缺的席位。若鲍威尔明年5月主席任期结束后离任,将再出现一个空缺。
然而,认为自己任命的美联储理事会成员就会“自动投赞成票”的想法并不靠谱。
康奈尔大学教授霍克特表示,沃勒和鲍曼都表现出强烈的独立倾向——他们会根据实际情况,采取既不盲从共识的鹰派立场,也会持有鸽派立场,不太可能成为“特朗普的傀儡”。
“假设现任理事愿意沦为党派工具,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贾奇补充道。
此外,一系列法律诉讼也可能成为障碍,这些诉讼将聚焦于特朗普是否有“正当理由”解雇库克或其他任何人。
Evercore ISI全球政策与央行策略主管克里希纳·古哈(Krishna Guha)表示,若特朗普成功,可能会对经济和市场产生广泛影响。
“我们认为,目前的基准情景应是:到2026年,美联储将在很大程度上‘特朗普化’。尽管这并不意味着政策和实践会立即发生重大转变,但我们必须认真考虑,这可能导致美联储背离以往惯例,形成截然不同的政策反应机制,进而对市场产生重要影响,”古哈在近期的一份报告中表示。
对美联储这个机构的未来而言,风险同样巨大。
“在美国共和政体的整个历史上,美联储独立性从未面临过如今这般严峻的威胁,这一切都源于特朗普的所作所为,”霍克特表示,“我认为,长期来看,民众对央行的信心,乃至对美元的信心,都将因此再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