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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大约两年半前，12名德国高级军官齐聚柏林一处三角造型的军事基地，着手制定应对俄罗斯的秘密战争计划。如今他们正在争分夺秒地实施该计划。
俄罗斯2022年对乌克兰的全面军事行动终结了欧洲数十年的稳定。自此，这片大陆开启了二战以来最快速的军事集结。但未来战争的胜负不仅取决于战场上的兵力与武器数量，更将系于代号“德国行动计划”的庞大后勤行动——这份长达1200页的机密文件正是在尤利乌斯·勒伯尔兵营（Julius Leber）朴素的围墙内起草完成。
这份蓝图详细规划了多达80万德美等北约部队向东线输送的路线。它精确标注了部队将使用的港口、河道、铁路与公路网络，以及沿途的补给与防护方案。“请仔细看地图，”无党派背景的勃兰登堡社会与安全研究所所长蒂姆·施图希特（Tim Stuchtey）指出。随着阿尔卑斯山脉构成天然屏障，若与俄罗斯发生冲突，“无论战事始于何处”，北约部队都必须穿越德国全境。
在更高层面上，该计划是其制定者所谓“全社会参与”战争理念迄今最清晰的体现。这种军民界限的模糊标志着冷战思维的回归，但同时也纳入了当年不存在的新威胁与障碍——从德国年久失修的基础设施、不健全的立法到缩水的军队规模。
德国官员曾公开表示，预计俄罗斯将在2029年前有能力并有意愿攻击北约。但近期欧洲一连串间谍活动、破坏袭击与领空入侵事件多被西方情报部门指认莫斯科为幕后黑手，暗示俄罗斯可能准备提前发动突袭。
分析人士同样认为，美国本周推动的乌克兰潜在停火协议，可能为俄罗斯腾出更多时间与资源来准备对北约成员的进攻。
计划制定者认为，若能成功提升欧洲的防御韧性，不仅能确保胜利，更可降低战争爆发概率。“目标是通过向敌人明确传递‘进攻必败’的信息来阻止战争，”一位参与计划初期制定的高级军官表示。该计划在军界被称为“OPLAN DEU”。
今年秋季，德国东部乡间某处展示了当前转型任务的艰巨性：军工企业莱茵金属（Rheinmetall）在此为500名士兵搭建了过夜野战营地，配备宿舍、48间淋浴舱、5座加油站、野战厨房、无人机监控及经过中俄背景筛查的武装警卫。整个营地仅用14天建成，7天内拆除完毕。
“想象一下凭空建起小镇又在数日内拆除的场景，”莱茵金属物流业务销售主管马克·莱默曼（Marc Lemmermann）形容道。该公司近期签署了2.6亿欧元的德军及北约部队补给合同，这是军方将私营部门纳入计划的举措之一。
秋季演习也暴露出缺陷：莱默曼指出场地无法容纳所有车辆，分散的地块迫使公司用大巴接送士兵。此前一次预演曾发现，需要在特定位置增设交通信号灯以缓解军事车队全国调动时的拥堵。这些经验正被持续纳入OPLAN及其附件。存储于军方物理隔离“红色网络”的该文件已更新至第二版。
德国军事规划者面临的最大障碍有些是无形的：繁琐的采购规定、严苛的数据保护法以及其他和平时期制定的法规。执行计划需要重塑思维模式，清除近一代人养成的习惯。“我们必须重新学会被遗忘的技能，”国防部副部长尼尔斯·施密德（Nils Schmid）坦言，“甚至要请退休人员重返岗位传授经验。”
连接斯泰因豪森与布伦肯村的A44联邦公路段，成为欧洲过去四十年放松警惕的缩影。与高速公路其他路段不同，这段3.5英里长的隔离带不是草坪而是坚固沥青，休息区异常宽敞且造型奇特，不见天桥与电缆痕迹。数十处此类路段在冷战时期被建为应急跑道，停车场下埋有航空煤油罐，护栏可快速拆卸，移动空中交通管制塔能在数分钟内架设完毕。
所谓“军民两用基础设施”在冷战时的德国曾是常态。正如义务兵役制紧密联系着军民生活，高速公路、桥梁、火车站与港口都被设计成潜在军事资产。随着冷战结束，两用需求消失。此后修建的隧道桥梁往往过于狭窄或脆弱，无法承载车队。2009年，柏林取消了标注道路承重能力的军事标牌要求。
即便冷战时期的基础设施也未必可靠。柏林评估显示20%高速公路与超四分之一高速公路桥梁因长期投资不足需要维修。德国海港联合会称，北海与波罗的海港口需150亿欧元改造资金，其中30亿用于码头加固等两用升级。这种薄弱环节将限制战时的部队机动自由，军事机动地图上的瓶颈点已成为蓝图最核心机密。“这会导致绕行、延误并危及生命，”北约罗马防务学院副研究员、军事机动专家扬尼克·哈特曼（Jannik Hartmann）强调。
2024年2月25日夜，荷兰籍货轮“拉皮达”号撞毁西北部洪特河铁路桥，导致铁路运输中断。德国铁路公司搭建的临时桥梁在两个月后开通，却在7月再遭船舶撞击，铁路运输又停滞一月。尽管这些事件仅见诸地方新闻，却令北约措手不及——该桥梁是通往诺登汉姆北海港的唯一铁路纽带，而该港是当时北欧唯一获准处理所有援乌弹药运输的终端。
两起事件均未发现人为破坏证据，但弹药补给仍受阻数周，部分货物不得不重新装船。据美国国防部提交国会的报告，驻欧美军最高司令部被迫转用波兰港口进行运输。“多数港口通往腹地的铁路线仅有一条，”下萨克森港务公司首席执行官霍尔格·巴尼克（Holger Banik）指出，“这是薄弱环节。”短期内提升韧性意味着最大化利用现有路网。长期来看，柏林计划到2029年投入1660亿欧元改造基础设施，其中逾1000亿用于长期被忽视的铁路系统，并优先考虑两用设施。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数日后，时任德国总理朔尔茨宣布千亿欧元重整军备基金，称其为“时代转折点”，开启了德国重整战备的多年计划。同年德军成立领土司令部负责本土行动，曾参与科索沃和阿富汗行动的司令安德烈·博德曼（André Bodemann）中将受命起草OPLAN。
在与俄罗斯的潜在战争中，德国将不再是前线国家而是集结地。除了基础设施老化，还需应对军队缩编及无人机等新威胁。“难民与增援部队将相向而行，需要引导人流物流，这是德军单独无法胜任的，尤其在作战期间，”美国德国马歇尔基金会跨大西洋安全项目主任克劳迪娅·马约尔（Claudia Major）表示。这意味着军方需要以空前规模与私营部门和民间组织协作。
至去年3月，博德曼团队根据不断扩大的部委、政府机构及地方当局反馈完成了计划初版。实战检验的时刻已然来临。
当新一届默茨政府鼓吹5000亿欧元防务支出计划与今年恢复征兵制时，德军正秘密向医院、警方及救灾机构通报情况，与各州及高速公路运营商达成协议，规划军事车队通行路线。9月底，汉堡市举行“红色风暴布拉沃”军事演习，演练德军与警察、消防及民防部队的协同作战。
这场演习堪称OPPLAN的微缩实践：500名北约士兵在港口登陆组成65辆车队向东穿越市区，需要应对港口封锁、无人机袭击及抗议活动。在夕阳映照下，身着迷彩的士兵随着附近水果仓库飘来的熟透香蕉味在码头静默集结，直升机在头顶盘旋。临近午夜，车队向市区进发。
随后意外接连发生：车队本应保持整体行进，通过十字路口时无论信号灯颜色均不停顿，杜绝民用车辆插入。但当纵队穿过检查点时，场边军官对车辆间过大的间隔焦躁不已。稍后一架黑色无人机引发短暂混乱，直至无线电确认其为德军所属。接着抗议者从灌木丛跃出，将身体粘在车队前方的路面上——这虽是演习设定且示威者为预备役人员，但不允许士兵干预，而应负责的警察却未备齐化解粘胶的溶剂。
车队耗时两小时才重新启动，此时已是凌晨，全程仅行进6英里。
和平时期立法的不完善也使德国更难防范破坏活动——这是OPLAN面临的最大威胁之一。此类破坏已然发生：近年来铁路系统遭遇数十起纵火与电缆破坏事件。10月慕尼黑法院判处一名为俄罗斯策划破坏军事设施与铁路基础设施的男子监禁。本周波兰称东部铁轨爆炸事件系俄罗斯所为。德国国内情报机构称，仅去年就对关键基础设施运营商进行了近万次员工背景审查。
“若德国成为北约枢纽，作为敌人我会锁定目标：封锁港口、切断电力、破坏铁路，”彼得·蒂尔（Peter Thiel）投资的监控无人机厂商Quantum Systems的公共事务主管保罗·斯特罗贝尔（Paul Strobel）表示。该公司正与德军商讨为OPLAN提供车队与基础设施防护。斯特罗贝尔称，作为德国规模最大、最成功的防务初创企业，已向摩尔多瓦和罗马尼亚交付数百架无人机，每日在乌克兰有数千架执行任务，但迄今仅向德军售出14架。
主要原因在于过时的立法：售予德军的无人机不得在建筑区上空飞行，且必须安装位置指示灯。“这在民用领域合理，却违背军事用途初衷，”斯特罗贝尔坦言。
德军对进展保持乐观。“考虑到我们从2023年初的白纸起步，对当前进展非常满意，”OPLAN联合起草军官表示，“这是份极其精密的作品。”但近期压力测试显示，计划与现实仍需磨合。规划者面临的最大不确定性是他们还剩多少时间。随着破坏活动、网络攻击与领空入侵事件激增，和平与战争的界限正日益模糊。
“威胁真实存在，”总理弗里德里希·默茨9月向商界领袖坦言，“我们虽未处于战争状态，但已不再生活在和平之中。”